发布时间:2024-11-25 12:24:51 来源: sp20241125
拓豆丝,是我家乡安徽望江的特色美食。我喜欢这个“拓”字胜于豆丝本身。一张乡间豆制品居然是“拓”出来的,仿佛是件艺术品,吸引着你执着地想要一饱眼福口福。这里的量词用的是“张”,也符合艺术品的特征要素。家乡人从不称呼它“个”或“碗”之类,“一个豆丝”似乎没了章法,“一碗豆丝”又显得有些普通了。
拓豆丝的叫法是从何时开始的,人们不得而知,但我坚信祖先的智慧。那田野的丰收、泥土的清香、农人的俊俏,尽在这张豆丝中原原本本地拓了出来。
我难忘小时候见到豆丝时馋猫一样的场景。刚拓出来的豆丝,香、嫩、脆,我急切地抓到手上,被烫得蹦蹦跳跳,仍忙不迭地啃一口。虽然烫,却舍不得吐,只好不停地咂嘴。母亲见了,在一旁眯着眼笑。现在想来,如果我是一名画家,可以画一幅《拓豆丝全图》。画中,是一个淘气的农家孩子在豆丝前着急的模样。
拓豆丝,实际上是由浸泡过后的大米与浸泡后去了外衣的绿豆,共同用石磨磨成浆,再放入锅中拓成的美食。也有用黄豆的,但黄豆没有绿豆饱满,没有那种绿茵茵的景象。口感也不一样,绿豆拓出来的豆丝口感更糯。
在家乡,拓豆丝是一件很隆重的事。首先要看个日子。我家一般由父亲裁定。选好了日子,便开始张罗。既要准备拓豆丝用的大米与绿豆,又要与村里其他人家商量石磨的事情。石磨并不是每家每户都有,得协调好时间。你家今天用,我家就安排在明天。
我看见,母亲先将磨好的豆浆舀至灶台边。那乳白色的豆浆,母亲用瓢舀时如一条长线,漂亮极了。也许正是在这时,人们可以感受到豆丝的“丝”。伴随而来的是一股清香,入肺入脾。
灶膛的火也很有讲究。印象中,最好的莫过于干枯的松针,家乡人称为松毛。它火势旺,却能说消散就消散——这正是拓豆丝所需要的火候。
我喜欢看拓豆丝的过程,简直是一种享受。母亲舀半瓢豆浆,沿锅旋转三百六十度,然后一只手拿着蚌壳——我们叫湖壳,在锅中螺旋式旋转,直到豆浆正好薄薄地拓满锅,不多不少,就像一张宣纸铺在了某件碑文石刻上。然后用斗笠盖上,不用锅盖而用斗笠,在我看来是因为斗笠更散气。等斗笠上面的蒸汽成团上升,豆丝便熟了。有人问我,是半瓢豆浆?我不能肯定。是多少度的旋转?我也不能确定。但母亲的手旋转着拓,我看得真切。
如今,拓豆丝这件事在我老家仍普遍存在。人们没有因为生活水平的提高而舍弃了这份传统的味道。一到腊月,乡里乡亲几乎是奔走相告,大家仍遵循着那套老做法。一些在外工作的人,每逢冬至前后便给家人发来信息:家里什么时候拓豆丝呀?别忘了告诉我,我要回家吃豆丝。
《 人民日报 》( 2024年09月02日 20 版)
(责编:卫嘉、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