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4-12-23 00:27:26 来源: sp20241223
上世纪80年代,我在四川乐山读书,老师领着我们参观三苏祠。好多印象都模糊不清了,但清晰记得威严地坐在三苏祠飨殿的那三尊塑像。他们如炬的目光,像一道闪电,穿透我的心灵。
1997年,乐山市分出毗邻成都的六个县来,成立了眉山地区。我背上行囊,作别家人,义无反顾地加入建设眉山的队伍。
来眉山报到的那天,正值金秋开学季。我走进单位三楼的办公室兼卧室,推开窗户,琅琅书声便传入我的耳中。定睛一看,但见一群学生排成横队,端端正正立于东坡盘陀像前,齐声诵读着苏东坡的诗句。
此楼正位于三苏祠的北边,与三苏祠仅一墙之隔——原来我与苏东坡做了邻居。
从办公楼出去,往西,拐个弯,就到了纱縠行的西头。这条约八百米长的街道,紧贴三苏祠的西边和南边。那时我常去地区行署送签文件,屡屡穿梭于纱縠行之中。
纱縠行这个名字起于何时,已无从考证。但在苏东坡那个年代,就已经叫这个名字了。苏东坡的母亲程夫人当年就在此做丝绸生意,苏家殷实由此开始。
这是一条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文化街区。从这条街,走出了中华文化史上鼎鼎大名、位列唐宋八大家的“三苏”父子。并以此肇始,两宋年间,西蜀小州眉山产生了八百八十六名进士,约占全国总数的百分之三。仅苏轼、苏辙考中进士的嘉祐二年,眉山就有十三名进士。连宋仁宗都禁不住赞叹:天下好学之士皆出眉山。
我走进纱縠行,古朴陈杂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时的眉山城市不大,九街十八巷就是它的全部家当,公园绿地自然是奢谈,因而纱縠行成为人们饭后消食、休闲散步的主要选择。小朋友在三苏祠内玩游戏、捉迷藏,大人们在海棠园喝茶聊天。纱縠行俨然是条商业街,两边的店铺摆放着杂乱的货物,小贩的叫卖声、店铺的喇叭声,让这条本就不宽敞的街道更显得拥挤,时不时还会闪现一驾马车,给人一种穿越的感觉。
但喧闹掩盖不了它深沉的文化气质。从三苏祠南大门经过,我抬头就能看见何绍基手书的“三苏祠”三个大字。透过厚重的木门,张望苏东坡的“家”里,隐约还能看见端坐飨殿的那三尊塑像。有一天,我从一通长长的石碑下经过,突然被吓了一跳——刻于碑上的文字,就像嵌进去的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过往行人。原来这是一种叫“阴刻”的雕刻方式,苏东坡的《赤壁赋》正传递出历史的回响。
2000年,眉山撤地区设市。也是这一年,我搬进了位于城市新区的新办公楼,住进了离办公楼不远的新住宅。办公和生活条件是改善了,可与三苏祠的距离一下子就扩大到了五公里。我的心里隐隐有一种莫名的怅然。
好在,随着城市的生长,苏东坡的“家”也在不断延展。
我居住在旭光小区,跨过小区南门外的东坡湖,就上了东坡岛。那是一个四面环水的岛屿,依岛而建的城市湿地公园足有三千八百亩。公园不但借了“东坡”之名,而且把东坡的书房、厅堂“移”到了这里。“修身堂”、“悦读坊”、刻于亭台楼榭上的“三苏”名言……置身东坡岛,我仍然是苏东坡的“邻居”。
眉山人对苏东坡的感情浓郁而真挚。2012年纱縠行历史文化街区提升工程启动,管网下地、雨污分流、风貌整治,最重要的是将人车混行改为步行街,还在街道两端恢复牌坊,人们远远地一望便知;收回出租门市,增设面向大众的东坡书院……2013年,又对三苏祠进行整体维修。从此,苏东坡的“家”里“家”外面貌更舒心了。
空间上的邻居,也催促着我更深入地从书本里走近苏东坡。那些年,我先后读了《苏东坡传》《苏东坡新传》《苏轼评传》等书。书是越读越慢,也越读越厚,书上先前画的那些问号,逐步从史书、年谱等资料中得到答案。我边读边写,先后写下了二十多篇关于眉山的文章,发表在报刊上。最近,我正和眉山几位作家一起,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努力促成编修《眉山苏氏族谱》。我渐渐觉得自己与苏东坡真正做了邻居。
城市的灵魂,在于这个城市向内生长的文化。它像一束光,照见自己,也照亮别人。我相信,因为苏东坡,眉山这座城市会给予人们更为丰富的体验和感悟。愿你无论身处何地,都能与东坡比邻而居。
《 人民日报 》( 2024年05月22日 20 版)
(责编:牛镛、岳弘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