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港信号员:凝望深海,守望战友

发布时间:2024-12-27 19:50:06 来源: sp20241227

  军港信号员:凝望深海,守望战友

  ■陈泽生  姚宇豪  本报记者 向黎鸣

  守住了信号,就是守住了责任

  拿起望远镜,信号员王贺紧张而期待地注视着海面。半个小时前,他从电台里收到了潜艇即将归来的信号。

  “潜艇出现了。”一闪一灭、一闪一灭,熟悉的灯光信号从潜艇舰桥传来。看到灯光后,王贺迅急而准确地记下信号,并用手中的信号灯予以回复。

  对于王贺而言,“迅急而准确”是责任与压力,也是目标与动力。

  记得几年前,一次潜艇请求出航,受薄雾影响,潜艇发出的灯光信号并不清晰。第一遍收信号时,王贺仅仅记录下了少许片段,信号的含义不能完整解读出来。

  通信不畅,潜艇得不到进一步的指引,就不能快速离港。可潜艇出航时间就是通往战场的时间,一刻也不能耽搁。

  王贺只能立即通过信号请求潜艇再发一遍消息。等待回应的时间分秒流逝,王贺的心情焦急万分,死死盯住军港的方向。

  一闪一灭、一闪一灭,潜艇的灯光信号再次亮起。获取并判读信号后,王贺立即报告上级,并按要求指引潜艇离港。

  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从那以后,王贺和战友们苦练视线障碍下的联络本领。他们模拟复杂通信场景,在一次次训练和判别中,练就了条件反射般的反应。

  除了对灯光,王贺还对声音特别敏感。在他凝望的那片海,有海浪拍打码头的声音,也有远方的渔船发动机划过海水的声音,也偶有一两声海鸥的鸣叫声。但每当踏进值班室的那一刹那,听到电台“沙沙——”的声音时,王贺的神经总是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神经的紧绷会持续到值班的最后一刻。王贺总在交班前把当前的海区和潜艇情况事无巨细地交接给接班的战友。

  “守住了信号,就是守住了责任。”为了顺利收到信号,信号员们全时关注远方的潜艇和身旁的电台。为了让信号畅通无阻,他们还要“辨得清大雾”“扛得住台风”“躲得开雷电”。

  一次,信号台遭遇超强台风,狂风骤雨瞬间来临。值班室的玻璃窗被一下子全部掀开,碎落的玻璃碴铺满了地面。为了保护好正在通信状态下的电台,当时值班的信号员耿庆背对着窗口的方向,用身体挡住恣意肆虐的风雨。

  很快,信号台所有在位的信号员不约而同地冲上楼,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保护好电台。

  风雨,终于停了;设备,完好无损。除了正在用的电台,耿庆将备用的电台一一调试,当一段段杂乱无章的信号顺着电流声传来时,大家才放心散去。

  这时候,耿庆才注意到身上的作训服早已被风雨浸湿,不少玻璃碴硬生生扎进作训鞋厚厚的鞋底。

  闲暇时,耿庆喜欢看一些革命战争年代的电影,尤其是有信号员剧情的电影。在那炮火硝烟中,年轻的信号员们跟随着战斗的队伍冲在一线,一方面把敌人的动向和信息准确上报,一方面传递着指挥员的指令,帮助吹响战斗的号角。

  “他们是用生命接通了胜利的电波。”光阴流转,这一段段“永不消逝的电波”仿佛跨越时空,将能量注入新一代信号员的血脉里。

  “信号里,深藏着守望祖国的责任,才会让不同时代的信号员有了同样的热血沸腾。”在耿庆的观影日记里,他写下了这样的字句。

  签下一个名字,见证一段成长

  每完成一次通信任务,信号员都会在面前的《信号收发登记本》上,登记好信号收发方、时间、信号情况和值班情况等内容,做完这一切后,再郑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对于信号员而言,在《信号收发登记本》上签名是有门槛的——必须具备独立完成值班能力并完成值班任务,才有资格留下名字。

  “也有个别人没能留下名字,后来调整岗位离开信号台了。大部分人也不是一来就能留下名字……”刚来信号台时,信号员谢家权的班长在签名时,这样告诉他。而那时,年轻的谢家权并没有读懂老班长给他传递的“信号”,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班长一笔一划地写完名字。

  告别繁华都市,穿越重重山峦,来到这座信号台,谢家权的内心多少有些失落。况且,他设想的军营生活不应该是这样,而应该是枪林弹雨、迅疾如风,不是在冲锋,就是在冲锋的路上。然而,在简单的手续交接后,他被班长领上了信号台。爬着有些陡峭的阶梯,谢家权感觉每一步都如此沉重。

  在这穷乡僻壤的山沟沟里奉献值得吗?他当时也答不上来,只是知道与轰轰烈烈的期待相比,这里除了电台的声音,静得可怕。

  第一次跟班见习时,谢家权跟着班长一起,向即将离港的一艘潜艇传递灯光信号。收到潜艇请求出港的信号后,谢家权只能站在一旁看着班长熟练地操纵着手中的信号灯……

  数十天后,阳光晴好,谢家权和班长值班时,收到了一艘潜艇即将返航的信号。

  “你负责瞭望,剩下的我来处理。”班长终于给谢家权派了活,但却是信号员最基本的活。

  在一阵紧张的等待后,潜艇在视野中缓缓出现。谢家权在望远镜里清楚地看到,潜艇的升降口已经完全打开,有不少艇员已经站在了舰桥上,他们迫不及待地沐浴在阳光下。视野中,潜艇兵们满脸胡茬难掩兴奋……看着看着,谢家权似乎明白了什么。

  值班结束后,班长在《信号收发登记本》上签下了名字,但并未让谢家权签名。

  “信号员,要会瞭望,更要熟练掌握辨别内容、发信收信、上传下达。”此刻,谢家权才明白当初班长给他传递的“信号”是这般意思。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从记下每一段信号的含义开始,从最基本的电码开始,一遍遍抄,一遍遍加深记忆。上手后,他才发现,原来,信号看起来不难,却有这么多门道。

  不久后,谢家权跟着班长再次走上了值班岗位,在军港里来来往往的艇船中,谢家权有些生涩却准确地处理好了每一个信号。

  “签名。”班长递过来笔,谢家权也学着班长的样子,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谢家权”3个字。至此,《信号收发登记本》上又有了一个新名字。也正是从那一刻起,谢家权下定决心要在信号台上好好干,而这一干便是12年。

  5年前,谢家权走上了台长的岗位,从曾经被帮带的一员到如今要担当起帮带新成员的责任。

  新兵林威麟是新加入台里的大学生士兵。刚来台里不久,林威麟对信号专业的冷淡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

  对于一个曾在大学舞台上以精彩街舞收获献花与掌声的00后年轻人而言,信号台简单和枯燥的生活,让他觉得就是一种煎熬。

  跟班见习时,林威麟收报出了岔子。面对电台传递的报文信息,他一下子慌了神。如同看天书一般,不知从哪里抄起。

  不得已,他紧急求助谢家权。谢家权让对方重新发了一次报文后,熟练地进行了信号传递,顺利地完成了这次通信任务。那次值班,林威麟“草草收场”,当然,也没有机会在《信号收发登记本》签名。

  谢家权并没有严厉批评林威麟。他心里很清楚,林威麟需要时间来成长,心里的疙瘩需要慢慢解开。

  晚上,谢家权特意带着林威麟来到了资料室,打开保密柜。林威麟看到了一本本《信号收发登记本》,那都是之前信号员们的工作记录。谢家权弯下腰,从下方抽出一本已经有些泛黄的登记本,那里有谢家权第一次签字时的“一笔一划”。

  谢家权带着林威麟一页一页翻看自己10多年来的值班记录,数着一次又一次的签名。

  签下一个名字,见证一段成长。都说响鼓不用重槌敲,在谢家权讲述自己“安心于信号,专心在信号”的过程中,那些看似枯燥的故事在林威麟耳畔好像一声声响亮的鼓声,敲得林威麟羞愧难当。

  “只要脚踏实地把每件事做好,一切平凡的工作都可以创造不平凡的成就。”林威麟把班长的这句话记在了本子上。

  一旦准确收到“信号”,就等于有了奋斗目标和成长方向。为了提升译报效率,林威麟常常学习背记到深夜;为了帮助他尽快适应岗位,战友们还会模拟潜艇灯光信号,带着他反复训练……

  经过不懈的努力,烦琐复杂的电码、信号,林威麟已经能熟练掌握,面对各类频繁而突然的通信任务,他也能及时准确地完成。

  一次紧急任务,林威麟在短时间内一连完成数十次不同种类通信,无一错漏。

  “签名!”像当初班长给自己递笔一样,谢家权将手中的笔递给林威麟……

  既照得亮自己,又照得亮别人

  深海较量一往无前,每一次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归航出舱望眼欲穿,每一次都在期盼那一束束不规则的明黄色闪光。

  对于艇员们而言,当站在舰桥看到信号台的信号时,就是欢庆在即的时候——灿烂的阳光、新鲜的空气、码头熟悉的笑容都在这灯光明灭之后。

  而在信号台,值班信号员早已准备就绪。一旦潜艇进入军港,灯光就会在值班战位与潜艇之间传递。

  在信号员包威扬的视野前方,潜艇划过波光粼粼的水面,劈波斩浪而来。许多天前的清晨,他同样目送着潜艇奔向远方。

  尽管潜艇即将回来的消息会提前一段时间抵达电台,但只有遥控着灯光收发信号时,包威扬才会觉得“他们真的回来了”。

  每当日常维护时,信号员们总会仔细地擦拭着战位上的每一台信号灯,而箱子里,有一台已经传承了30年的信号灯。

  尽管外表已经斑驳沧桑,但一代代的信号员们总是舍不得丢。30年过去,这台信号灯已然成为信号台“最老的战士”,它的明灭之间,照亮了多少战士的热血青春与战斗航迹。

  有一次,紧急任务接踵而至。军港内,多艘潜艇需要赴不同海域开展训练,协助潜艇离开的勤务船也在军港内络绎不绝。海面上,连绵的细雨、尖啸的海风一直没有断过。包威扬一直铆在战位上,不断地通过电台、灯光等手段与来往的潜艇和船只进行通信,同时还要兼顾了解军港的气候情况。

  实在忙不过来了,台里的其他信号员就一起到战位上协助包威扬开展工作,只留了一名刚来不久的战士在楼下做饭。时近中午,新战士将饭带到值班战位。

  战位上一刻也不能放松,狭小值班室内的信号接连不断,最忙的时候,那台最老的信号灯也派上了用场……带上去的饭一遍遍被加热,又一遍遍变凉。直到傍晚,几名信号员才完成了当日的通信任务。

  包威扬冲向信号灯,拔掉电源,摸着还有余温的灯管,心中感慨“一次次出航,一次次靠泊,这些‘老兵’们一点都没掉链子”。

  老兵就应该有老兵的样子,就应该像信号灯一样,既照得亮自己,又照得亮别人。

  “台长,这是我的延期申请,你可别忘了给交上去。”虽然妻子盼着自己早日归家,但王贺更盼着“延期申请”快快被批复。说起理由,他笑着说,自己觉得那台信号灯挺有意思的,都30年了还能亮,想看看它到底能“亮”到啥时候。

  和王贺一样,信号员王灏也早做好了打算,申请延期服役。

  “我相信,有一天我们这里会变得更大,人更多,担负的任务也会越来越多。”王灏说,他要把老班长们教给他的本事和老班长留给他的信号灯完完整整地传给下一代信号员。

  这天,站在信号台楼顶上,谢家权带着信号员们如同往常一样郑重地举行了升旗仪式。望着红旗飘扬的方向,一艘潜艇即将远航。

  楼下的值班室内,刚刚上岗的新战士正操控着信号灯,时刻准备回应传来的信号……(解放军报) 【编辑:田博群】